程莘农:一元挂号 一腔热忱 程莘农(1921~2015)中医针灸专家、中国工程院院士、首届国医大师。
5月9日,94岁的程莘农在珠海仙逝。一届国医大师、针灸泰斗飘然远去,但亲友、学生、患者们眼中却将长久浮现那个勤奋严格、体恤患者、须发苍苍的倔强背影。
江苏淮安,京杭大运河畔,名家辈出。1921年,程莘农就出生在这里的一户书香世家。6岁起,程莘农在父亲的教导下学习四书五经,练习书法。10岁时,开始接触《医学三字经》、《药性赋》、《汤头歌诀》、《内经》等中医药典籍。俗话说,秀才学医,笼中捉鸡。有了深厚的国学功底,程莘农学起中医来驾轻就熟、一点就通。
时值战乱,为遵循“不为良相,便为良医”的古训,父亲决定让程莘农从医报国。程莘农拜入当地名医、温病大家陆慕韩门下。跟随陆氏的日子里,程莘农不仅学到了高超的医术,更被老师高尚的医德深深感染:无论患者是达官贵人还是贫苦佃户,老师都一视同仁;无论对方给10块大洋还是一个铜子儿,他也从不计较。耳濡目染之下,程莘农也立志效仿恩师,临证笃于情,贫贱不轻视,凡人有难,所求必应。
程莘农边行医边学习,最终以苏北地区第一名的成绩,考入江苏省中医进修学校(即南京中医药大学前身),后专攻中医针灸,毕业后被选拔任命为该校针灸教研组组长,他治疗疾病也从用药为主转移到用针为主。
1956年,国家决定在北京、上海、成都、广州四地建立首批中医药高等院校。为支持北京中医学院的创办,次年,程莘农被选调入京,担任该校针灸教研组组长。他一方面进行教学管理,一方面紧锣密鼓地投入教材编写工作。1959年,由他编写的《简明针灸学》出版,成为我国第一本规范系统的针灸学专业读本。教学之余,程莘农还参与组建学校附属医院东直门医院针灸科,并亲任科组长。他主攻针灸治疗功能性子宫出血、中风、三叉神经痛等病,取得重大进展。
正当程莘农踌躇满志时,“文革”席卷而来。面对“反面教员”的帽子,耿直的程莘农拒不承认自己的“滔天罪行”,被迫接受6年多的“劳动改造”。那段时间,程莘农总是想法设法学习、钻研针灸。他用一个小瓶子灌满煤油、插上灯捻子,偷偷摆在床下。每天劳动后,别人都累倒在床上,他却就着油灯夜读。平时遇到生病的当地老乡,他也总是冒着被批斗的风险,坚持救死扶伤。
1976年“文革”结束后,程莘农到中国中医科学院针灸研究所工作。他是个惜时如命的人,往日白白流逝的岁月成为他心中的创痛。为了不忘却这份痛,他蓄起了胡子,并称之为“纪念胡”。他每天早晨6点走进诊室,当大家8点上班时,他已经治完了30个病人;他把诊室的17张病床都用上,这张床上的病人行针的同时,又开始给下一个病人施针。针灸医生诊治病人,从诊断、进针、行针到起针,少则10分钟,多则半个小时,每天在病床与病床之间的奔波可达几公里。在数十年的从医生涯中,他诊治患者达数十万人次。
程莘农时时心念老师陆慕韩,无论对高官还是平民求治,都一视同仁。只要方便病人治疗,就随时施治。他的一位学生回忆,上世纪80年代,有位自称市委干部的患者要求先看,程莘农则呛声:“管你什么委,也要按顺序就诊。”
在中国中医科学院专家门诊部,程莘农出诊的几十年里,不管国家规定的挂号费怎么涨,他都只收取1元。“病人得病已经很痛苦了,减轻些负担总是好的!”有时病人生活困难,他就分文不取;有的患者没钱抓药,他就让药房记他的账。
就像临床上讲究疗效一样,在教学中,程莘农也很少说教,多讲求实际能力。一名进修学生原以为自己已经有两下子了,表现得有些飘飘然。程莘农就要他背写中医二十八脉。费了半天劲,这名学生才写出17种。程莘农看后也不评价,一口气将二十八脉熟练背出。从此,这名学生的傲气全无。一名研究生拿着毕业论文请程莘农修改,彼时的他却因患白内障无法审阅。“念给我听!”程莘农大声说道。于是,该生将论文从头读到尾,程莘农在一旁全神贯注地听。文章读完了,他的指导也开始了:这儿提法不妥,这儿需要补充,这儿也显得■嗦……逐字逐句,无一遗漏。而对于外国学员,程莘农还坚持给每人赠送一幅他亲手书写的书法作品。内容总是那4个字——针灸传扬。
直到80多岁时,程莘农依然坚持在一线为病人服务。2005年9月的一天,他像往常一样6点准时到诊室为病人扎针。快8点时,刚给所有病人扎上针,老人突然感觉不对劲,自己走到一张空着的病床上,一躺下就没了知觉。幸好助手及时赶到急救,程莘农才缓缓醒来。怕自己耽误患者就诊,自那天起,程莘农便不再出诊了。
虽然不再出诊,老人却闲不下来。白天开会、教学、会客,晚上在书房里看书、审稿、改稿、著书立说……如今,那夜间伏案的身影不再,温暖的夜灯却仍在照亮后学们。
2015-05-22《健康报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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